Saturday, July 24, 2010

1988虎跳峽

(這是十三年前的老賬了﹐當年進虎跳不收錢﹐渡江也只收一元。住麗江縣二招是一塊半一晚.)

虎跳峽

深夏的麗江﹐清早免卻了高原那份紫外線的烘烤﹐有點涼意。早早便坐上了去大具的十四座面包車。我們是硬擠上的車的﹐只能坐在車階上。汽車依著玉龍雪山駛向離下虎跳最近的大具鎮。汽車攀上了海撥三千的干海子﹐從這裡上雪山是最近的。附近均沒有人家﹐要攀山得做好露宿的準備。過了干海子便是原始森林區。沿途看到森林被砍伐得很厲害﹐一排排樹墩真令人有些慘不忍睹。路是碎石鋪的﹐顛簸得很﹐很少見車輛,幾乎可以說没有。 有些地方挺窄挺險。路旁堆起的木方條條都那么粗實﹐公路多處還用到這些木方墊基。行駛了大概三個多小時﹐就開始遠遠看到群山中有一條縫隙﹐虎跳峽就要到了。可惜真正到大具﹐還需要一個多小時。看著汽車小心翼翼下山時﹐心裡急也急不起來。大具隱約可見﹐汽車東扭西轉﹐終于開進了鎮﹐前後足足行駛了四個多小時。

群山中一塊寬廣的平地﹐幾十棟房子﹐便是大具。那掛上了紅十字的一間平房是公社醫院﹐簡陋處著實讓人感覺到這裡遠離城市繁華。鎮中心只是一條泥路。路旁僅有的舖子裡望出的眼光充滿了好奇。近期開始有人進虎跳峽了﹐鎮上有間民居辦起膳食。雖說規模很小﹐也足以應付兩天才來一趟十幾人的午膳。用餐處在一院子﹐院前為主人食宿處﹐院後則為放鋤儲稻的雜物屋﹐院側為廚房。院子裡有兩棵棗樹﹐正當造﹐樹上掛滿了或紅或綠或紅綠參半的棗子。我們嘴饞﹐毫不客氣一把一把地摘下棗子﹐使得主人家的女兒面有慍色。棗子橢圓﹐肉實味甜﹐不過水份少。這幾把棗子慢咽細嚼﹐足足吃了三個多小時。

正午一時﹐驕陽正烈。稍理行裝﹐便向虎跳峽出發。大具鎮外是黃土地與綠田相接﹐空空蕩蕩。幾多回嚮往高原上移步揚塵的黃土地﹐如今站在這青(藏高原)雲(貴高原)之處﹐那股粗曠豪邁的感覺躍上心頭。

大具到渡口途經一村﹐村民多姓和。村內人不多﹐附近田裡也少有人耕作。園前屋旁清溪流淌﹐不時會漫過小路。‘自來水’來自玉龍雪山﹐怎么流淌也不會浪費。麗江盛產良木﹐金沙江自然成了木材运输通道。离村不遠﹐便是水上运输大隊,在岸邊辟一平地﹐壘起了條條圓木。

趕到渡口﹐便發覺路途受挫。碰巧前晚水急﹐將渡江機輪沖翻。起初看見十來個村民試圖撈起機輪﹐但經過幾番奮斗﹐終告失敗了。于是我們在渡口附近的大石蔭下等上了幾個小時。此時此地﹐心不怎么急。剛纔匆匆趕路﹐現在停下正好看看周圍的景觀。到渡口需要走下一大坡。我爬回坡上﹐四週曠野﹐空無一人。我獨坐草地﹐拾起幾顆碎石玩弄﹐感嘆人生難覓這種寧靜祥和。回到大伙歇息的地方﹐只見個個臉上滿是慮容﹐嚼著本是留在路上吃的玉米。看著江面﹐黃色的江水拖著一江沙石流去。水流見急﹐江心不時會拖出幾個漩渦。渡口實為一石灘。上游是峭壁﹐深棕灰色的岩石上被擦出了道道水痕﹐濕漉漉的。下游則有個彎﹐彎上阪坡矗了個燈塔。彎處沖出了個小石灘﹐小石灘順流而上幾步有塊大石﹐大石旁邊便是泊船上客的地點了。若大的機輪能被沖翻﹐足見江水湍急。時間飄逝﹐如此等總不是辦法。

于是我﹐BILLY和另外一個加拿大人首先到水上运输大队。队长说到村里和家问。花一塊錢讓村童帶到村裡大戶和某家找船﹐得知已經有人抬橡皮艇到渡口了。心裡不禁一陣興奮﹐于是匆匆趕回渡口。在渡口不多時﹐便見幾個大漢扛著捆紮起的橡皮艇來了﹐後面還跟了一大群小孩。大漢們拿出足有碗口粗的氣筒打了足足半小時﹐才鼓起橡皮艇。橡皮艇能容七﹑八個人﹐兩個艄工擺渡。望望這皮艇﹐又看看那湍急的江水﹐心裡有些寒慄。若過不了江﹐非但不能穿越虎跳峽﹐還要在大具等上兩天才能回麗江。當第一批人過江時已是下午五時多了﹐然而這第一批人中卻沒有游客。原來船到對岸後﹐需要由人扛起走到上游﹐再順江而下﹐然後再沿江邊逆江劃回到渡口。因此一次來回得花上二十多分鐘。終于能過江了。每人得交四元﹐比乘機輪多了三塊﹐身邊的加拿大人嫌貴﹐我們都說能過江就已謝天謝地了。我是第二批過去的。看到先行者不消一分鐘便沖到對岸﹐心裡還真有點緊張。上船前需先穿上橙黃色的救生衣﹐人人都儼然一副漂流的模樣。上船了﹐一踏上去船便晃了一下。坐定後﹐緊扣著艇上的繩索。艄工們一聲吼喝後﹐便操起槳使勁的劃。咦﹐怎么這般穩﹐此念剛起﹐便已抵達彼岸了。一下子我們的金沙江漂流便結束。上岸後﹐大家都覺得不過癮。望著對岸那一排圍觀的小孩﹐記得他們中有人說過虎跳峽有什么好玩的﹖我們只是一笑置之。

很快就要到虎跳峽了。在心裡大家都描繪著她﹐就要見分曉了。沿著之字般盤折的小道攀上岸壁的頂端﹐在那處已聽不到濤聲﹐也看不到急流。四週靜靜﹐稍動的只是玉米地裡搖擺的穗。時針已指向七時﹐離天黑透還有兩個半小時﹐能否趕到中虎跳的住宿處﹐還是個疑問。前行不遠﹐又見村莊。只是寥寥幾間房子﹐有兩間還掛上了HOTEL的招牌。過了這村﹐走上了一片平地。平地上可以看見兩旁高山夾著一道狹縫。那縫就是虎跳峽了。一遍歡呼後﹐大伙們紛紛留影。在平地我們碰著了一群小孩﹐背著書包﹐問我們是否有筆。我本能地摸了一下衣袋。多遺憾﹐我不能滿足他們的願望。看著他們仰著頭睜大雙眼﹐與外面的物質世界相比﹐這個要求多純朴﹐多簡單。

又來到一村﹐這個村莊大多了。有依山而建的屋群﹐小巷泥屋中不時有狗竄出。有青田﹐有羊圈﹐有柴堆﹐村旁還有個水車。溶化的雪水從山頂沖下﹐洗出了這不曾被污染的清新空氣。在村莊遇到了順江而下走出虎跳峽的兩個學生。他們從西藏下來﹐面容充滿疲倦。不能在村內看太久了﹐踏上了山腰間的羊腸小道。

村後的小道凹了進去﹐貼著岩壁﹐踏著碎石﹐過了凹處便真真正正投入虎跳峽的懷抱。峽口是兩個小山頭夾擁著一道黃練。黃練揮動﹐急流咆哮﹐帶來唐古拉山脈的豪情﹐闖進了這橫斷山隘﹐硬生生地在玉龍雪山和哈巴雪山之間打開了通道。本來南下的水龍在石鼓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與玉龍﹐哈巴並行﹐締造了這個長十六公里﹐落差近二百米的世界奇觀。虎跳峽合有十六個陡坎﹐正是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濤聲不絕。虎跳峽最深出有三千多米﹐ 壯觀﹐ 宏偉﹐ 不在話下。 初入峽時﹐顯然有點不適應﹐望向江心﹐心有余悸。雖然路修在山腰﹐但距江面亦至少有百來米。但不消多時﹐畏高症便蕩然無存。壯麗的山水能克服心裡的任何羈絆﹐不然這雜蕪慌涼處也不會有我們的身影了。我們走在哈巴山腰﹐對岸是玉龍雪山。起初對岸也有路與我們並行﹐但未到中虎跳便斷了﹐因而要穿越虎跳峽只有通過在哈巴一側步行。峽端的兩鎮是大具和橋頭﹐相距三十三公里。大具行至橋頭是溯江而上。大具交通不便﹐易困在那裡。在麗江與眾多人閑聊時﹐發覺多數游客喜歡從大具入峽﹐但至于能否弄到麗江去大具的車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天越來越暗﹐我們的步伐越來越急﹐人也越來越乏力了。在多處﹐道路是從大塊大塊的石頭上鑿開的﹐窄處僅容一人扶壁而過﹐小心翼翼的同時感覺到有一股來自岩石的推力﹐真是一不留神﹐便會粉身碎骨。盡管如此﹐我們還是貪婪的觀賞每一景致。那些從高處滑下的石板﹐抬頭處不見頂﹐看下去則似落至江邊﹐平整得就如同刨過一樣。石在斷面也是道道橫橫﹐紋理有致。有時整座山便是滑石﹐片片相疊﹐鋒利處真如劍刃。

天黑齊了﹐只能靠幾支手電尋路而行。看看表﹐已是夜晚九時四十分﹐還找不著留宿點﹐心裡有點惶恐。忽然前面幾點黃光閃爍﹐有人家了﹗不久便有幾個小童帶我們到了一農舍。看這些小童熟練的樣子﹐知道這些生意已不是第一次了。亦顧不得問價錢了。其實﹐無論怎樣﹐我們都是非住不可的。吃了頓晚飯﹐飯量真大﹐不過只有一菜﹕韭菜湯。房子有兩層﹐上層住人﹐下層為廳。中間有一個大火爐﹐煮飯燒水都在那裡了。吃過飯後﹐洗了腳﹐便去睡了。我們並不住農民家﹐而是被引到一家“虎跳峽旅店”。所謂旅店不過是六張床。牆壁以石壘成﹐屋頂為柴枝疊城。床褥臟極了﹐而且虱子凶狠﹐第二早起來﹐腳上滿是紅點。

陽光從石壁﹑柴頂透入。清晨﹐高原深夏卻涼意襲身。我披衣推開柴扉﹐坐在門前的板凳上。伙伴酣睡尤甘﹐我獨自在看﹐在聽。初覺四週萬籟俱寂﹐但細聽又感水聲濤天﹐腳下百來米便是江水滔滔。動與靜這對矛盾體﹐此時是多么融洽。回看昨夜的路﹐盤桓山間﹐折了一回﹐轉了幾彎。幾尺窄路﹐又增添了幾雙新腳印。

天遲暗也遲亮。玉龍為屏﹐擋住了初升的太陽。十點鐘了﹐我們行在山蔭下﹐倒也涼快。中虎跳一帶﹐有些地段較為平緩﹐便引來了馬匹吃草。于是行進間便聽得馬鈴清脆的響聲。不時還有幾聲馬兒嘶叫﹐為這荒山野嶺徒增生趣。中虎跳村民的給養靠的是馬幫。昨晚我們嫌農民家中二元一頓白飯太貴了。但當馬幫從身邊擦過時﹐才體會峽內大米的寶貴。一個馬伕領三﹑四匹馬﹐馬只短小玲瓏﹐顯然是為了適應狹小陡峭的山路。馬兒雖小﹐馱負的擔子一點也不輕。馬夫卻顯得悠閑自得﹐提著鞭子﹐叼著卷煙﹐東晃西搖。到如今﹐我們還不明白那些馬匹是如何行山踏坡的﹖

玉龍山頂殘留斑斑雪跡﹐昂首望去﹐皚皚鐵青﹐卻毫無冷意。哈巴的雪在我們的頭上﹐我們是看不到的了﹐然而卻能飽飲哈巴融化的雪水。哈巴雪山送來了迎賓的哈達﹐那素白潔淨的雪水從哈巴的巨掌中飄然而下﹐那一份熱情扑面而来。谷內約有七至八道水瀑﹐如同馬拉松比賽中的飲料供應點﹐每到一處﹐我們必舀水洗臉﹐精神為之一振。合掌為缽﹐喝上幾口雪水﹐ 如薄荷糖般清涼﹐如蜂蜜般甜潤﹐ 本已倦怠的雙腿又注入了新的動力。

深谷﹐ 由峽壁凹入成了一個大寫“U”。 翠苔與青樹遍生﹐ 濃厚的色彩如油畫般充滿質感﹐是用畫刀抿上去的。一線清泉劃分這一片綠﹐撞擊發出的聲波在深谷裡回蕩。路如炊煙般飄上飄下﹐在路上行如踏雲﹐仙蹤邈邈。那些僅有的階級是用簡單的石塊疊成﹐有棱有角便已是做到最好了。過飛瀑處﹐有以枕木鋪墊成橋﹐有攀
上落下繞著走﹐但這些路已是于當年長江漂流時拓寬了的。路中的石塊上有許多以紅漆作了標記﹐打圈劃叉﹐我猜疑這是當年長江漂流時留下的痕跡。朗保絡當時遇險虎跳峽﹐拯救了二十四個小時﹐就是用繩索吊上這山間小路的。

正午﹐太陽怒射。此時的虎跳峽是最美麗的。黃白色的江面撤去了陰影﹐與藍天一般艷麗。原本灰朦的虎跳峽水霧已退﹐水霧凝成了汗珠﹐掛滿了我們的面頰和脖子。于是我們躲進了巨石的身影﹐與山峽共進午餐。一陣清涼又惹倦意﹐然而不息的水聲又催促我們繼續前進。山似乎要阻撓那江水奔瀉的勁頭﹐伸出了綠色的巨掌。前方遠處﹐我們只能看到綠色的疊嶂﹐不見奔騰的江水。峽谷的彎曲與狹窄可想而知。

下午三時半﹐我們來到了上虎跳的出口。江心有一塊尖向上的三角形石。以此石為界﹐形成虎跳第一個陡坎。石前方水紋若動﹐石後方水花飛濺。這便是我們迢迢千里來尋的虎跳石。相傳有一只猛虎從玉龍跳下這塊石頭﹐又一躍躍上哈巴。由此虎跳峽得其名﹐其實虎跳的寓意便是窄。想到馬上要離開虎跳峽了﹐心情有點激動﹐拾起幾顆碎石收入口袋﹐又拾起幾顆扔向江心。雖窮盡全力﹐也不見石塊在江面濺起水花﹐足見峽之深﹐之陡了。

扣除中途停宿的時間﹐由下虎跳溯江而上來到上虎跳﹐我們共用了十一個小時。這十一個小時我們與金沙江同唱﹐與哈巴共舞。雖然筋疲力竭﹐卻是滿心豐盈。

過了虎跳石﹐江面漸寬﹐山勢漸緩。江水是泥黃色的﹐不見一點兒浪花。不過水勢還是頗急﹐一圈圈旋渦迅速地溜滑過了江心。這裡距離橋頭鎮還有十多裡路﹐沿途都是採石場。路拓得很寬﹐足以讓手扶拖拉機通過。工人不太多﹐手持電鑽在石塊上穿孔開方。原本泥石相雜樹木攀沿的山壁已被開採得灰白一片了。採得的石塊﹐根據外形鑿成方形﹑圓柱形﹐整整齊齊地堆起准備外运。橋頭鎮四﹑五裡處開始有民房。江邊開了一個大理石加工場。廠房雖然簡陋﹐但切割機和水磨機卻是不停地晝夜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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