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原不知其如此迷人。当汽车在起伏的群山中驰行时,心中是一片迷惘。此带是青藏高原的边沿,海拔都在二千多米之上。在牛街用午膳时,便感到了高原的那种紫外线强烈的阳光。牛街如其名,只是一条街,但适逢集市,很拥挤,二百多米的街两旁摆满了货品。
云岭山脉由丽江延至大理,苍山也是云岭山脉的一员。汽车穷尽马力在云雾中跨山越岭,四周是寥无人烟,一片荒凉。高原湖泊是特别的蓝,多少也算是些点缀。大理到丽江大若二百公里。渐近丽江时,山势变得平缓。我们由车窗往外望,焦急地等待着玉龙雪山的出现。一直到了丽江县城,我们也分辨不出。
进入丽江县城时,感觉与进入景洪差不多。两旁的平房和果树都很普通。丽江县城相当大,而且城中心正在兴建一些高楼。由车站行至中心地段,经过球场,也经过烈士墓园。城中心呈丫字型,有交通岗,说明此处人车还是相当频密的。那里毫不例外是些百货商店和饭馆。有路牌指示游客住宿。当地的内地游客不多,倒是洋人占多数。丽江宾馆是由原来的县人民政府第一招待所改建的。我们的下榻处是县第二招待所。那里房租很便宜,我们住一天只需要一元两角。一走出二招,斜对面有一座巨大的毛主席塑像。塑像下现开作群众文娱场所,打桌球、下棋、玩雀的都很多。这里的电子游戏机是露天的,一台电视机接个游戏卡,顾客盈门。毛主席像正对面有座差不多十层的大厦。晚上顶楼彩光闪烁,知是舞厅了。然而对于上面的这一切,我们都不感兴趣。我们真正要寻找的是丽江古城那股悠朴民风。
人道丽江古城是高原苏州。这里清溪纵横交错,道路四通八达。四方街是古城中心,只有两个篮球场大。每逢墟日,这里便商贩云集,四方乡民络绎不绝地来赶集。民俗学者称丽江古城的结构具有高度的科学性。那盘旋迂回的溪水一方面保证了城内居民的日用,另一方面则对于废水的排除又有高度的疏通。走在城中,充分感受到这些溪水的方便。行人蹲下便可捧水洗脸,居民出户便可洗衣淘米。溪水很清,而且很急。溪中的长长的水草被水冲得都直不起腰。有溪必定有桥,各式各样的白石拱桥星罗棋布,都有精细的雕花栏杆。桥头多有一两棵杨柳,垂枝轻摆,摇出了那份小城的写意浪漫。
放射型般延伸的道路是这里曾繁荣兴旺的见证。这里均是用石板铺路,凹凹凸凸,宽仅三、四米,不能通汽车。石板都是由五彩石拼成,五彩石大小似拳头,如其名,真有红、黄、黑、白、青等多种颜色,铺出了一片梦幻一城色彩。
纳西族是一支优秀的少数民族,文化程度相当高,而且很有自己的特点。在丽江古城,满街都会碰到一些非常活泼的纳西族妇女。她们会主动上前搭话,而且说着标准的普通话。她们全部穿着缝上白边的蓝色大褂,褂脚直至脚踝。腰间扎上一条白带,头上戴着蓝帽,相当朴素大方。一群群上了年纪的妇人,聚在一起玩天九,我们上前观看,她们也就跟我们说上两句。
丽江古城内的商店民房都很有特点。商店是三尺柜台,也有敞开没柜台的。卖的多是干货,店东在一旁抽着水烟,对来往的行人毫不在意。民房是由三种材料所建,下层为土,中层为木,上层为瓦。土里搀和了谷壳,所以底墙呈淡黄色。几条大柱间嵌齐了木板,漆成红色。上面则为深青色的瓦。房屋是一家靠一家,其中有些已倾斜的很厉害。我们见一户大门敞开,便钻进去看了。过了前屋,还有一院落。房屋有两层,后来看介绍知道下层多是招待客人,烧水煮饭的地方,上层才是寝室。差不多家家户户的门前均贴有大字,不是喜便是哀,而且两旁都贴有对联。纳西族对死很重视,除了门户上贴哀字外,三年后还有超荐之礼。丽江古城内‘哀’多于‘喜’,怕是三年守孝之故。到古城游览的外国人不少,城内开了多间专为外国人服务的餐厅,什么阿里巴巴之类的,菜单都是英文。丽江古城可是一座迷宫,由于房子街道都相差无几,走在其中,一会便分不清东西南北。我们直到天黑了才离去,心里感到悠古了好几百年,前人来者都一晃而过。
玉龙雪山是云岭山脉的主脉,由连绵的十二座山峰组成,雄奇峻峭。主峰扇子陡海拔五千五百九十六米,山顶终年白雪皑皑。对于雪,我们是如此陌生、好奇,乃至我们终是迫不及待地期盼玉龙雪山的出现。在丽江城内已是翘首北望,终因山顶为云所掩,难睹其真面目。这天,我们决意要亲近玉龙雪山,一睹其颜。早上我们租了自行车,开始了如朝圣一般的雪山探访。沿途雪水溶作了涓涓细流,在沟涧中跳跃奔跑,将沟底的卵石洗刷一新。溪水是那么清,那么凉,我们每作停顿,必定洗脸提神。雪水顺滇藏公路流向丽江,滋润着沿途的草场菜地。平坦的牧场依靠着大山,黄绿色的草地养育着一群群奶牛。当我们停车走入牛群中,黑白之中多了我们的七彩衣裳。母牛眷顾着自己的小犊,其他的牛只或低头吃草,或慢慢挪动,或卧伏着享受那片阳光。一切都显得平静宁逸,牛群丝毫不介意我们唐突的加入。我们在牛群中打着转,真不愿意离开,因为我们欣赏这份悠然,我们也渴望承泽那片温暖的阳光。当然这份舒坦并非为牛群独有,那些乡村小孩脱得一丝不挂,在公路旁的池塘嬉水。我们在高原草地上慢慢地食着带来的午餐,望着玉龙雪山体会着那份甜滋滋的感觉。
丽江海拔二千四百米,来到这牧场就远不止了。当我们费尽全力,蹬车来到这片牧场时,全身就如瘫痪一般,手脚不听使唤了。然而踏上回程时,却是说不出的轻松。不用蹬,也可溜回丽江。有一段上坡还不用使劲,真如神助,难以置信。这儿是完完全全的高原气候。阳光中强烈的紫外线晒得裸露的手脚通红通红,然而走进树荫,给高原风一吹,便又全身抖颤。天气很干燥,早上出来后一直都感到唇干舌躁,说不清这样的天气是好事坏。毕竟不如广州那么热,即使流汗也是全身通爽,毫无黏乎乎的感觉。滇藏公路,笔直笔直的,看不到尽头。公路上很少车,整整一个中午,看到的车辆不过两三辆,因而可以在自行车上脱把疾飞,回复孩时的那份野劲。路旁,不是牧场便是菜地、玉米地。玉米地里黍米已熟,在绿色的叶丛中黄闪闪。菜地里浅黄的菜花将田野染作金黄,风吹过时,一片生机勃勃。
看来玉龙雪山是难露真容了,我们心里有些毛躁。那几片云朵啊,虽然你仪态高贵,闲庭信步,然而你却紧搂玉龙,遮盖了扇子陡峰顶。山下的云杉很漂亮,绿得深邃。尖尖的顶,排在一起,如塔林一般,是一部充实的植物体。草阪上的野花也令人贯注视目。小小的,红色、紫色、黄色,依偎着广袤的青衣翠地。正如所有虔诚的信徒一样,我们舍不得走,希望玉龙能察看到我们的神情,冲破云阻,展现她那份皑雪。
我们离开了公路,在泥路上颠簸着来到一处纳西族乡村。这里的房子也都是砖木结构,但没有漆上红色。村口有一溪,有一座石桥,走过石桥便来到晒场。晒场上有很多很高的木架,固定死了,不能移动。很多稻草便挂在那些木架上晾晒。住宅旁也有篮球场,篮架是用曲扭的树干挂个萝做成的,很原始。路是用石堆成的,在上骑车颠个半死。龙泉寺便在村后,现已破烂不堪,除了些烂架子外,什么都没有。两层的庙内墙壁多处写着文革标语,不用说这龙泉寺是在文革遭劫的了。龙泉寺前有一潭,潭下开满了花,使得潭水五彩缤纷。这个村就在玉龙雪山下,潭是聚收了玉龙雪水,清澄毫不为奇。我们休息了一会便离开了。出了村口,路旁是两排高大的杏树,风一吹过,沙沙作响。杏树下放了箱箱蜜蜂。不知谁回头一望,玉龙山峰上的白云移开了,玉龙露出了她雪白的皇冠,真是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玉龙峰顶是一斑雪白,一斑铁青,陡峭由此略见。由于雪的衬映,那石棱清晰、粗犷。由山脚攀至山颠需要五个多小时,我们没有这么充裕的时间,只能远远地瞻仰玉龙的面目,不过看到玉龙峰顶的雪迹,我们已是满载而归。
回到丽江,还了自行车后,便急急地奔向了玉泉公园。玉泉公园在丽江的东北角。低缓的浅坡延伸向丽江城北,尽头便见红墙绿瓦,雕梁画柱,俨然一处帝府皇宫。正中门坊上四个红匾金字‘玉泉公园’。
公园内花树相伴,溪泉淌流。玉龙雪山冰雪消融,蓄水于象山脚下,日久天长便成了黑龙潭。水面草尖密密,成千上万的小白花漂浮,都不是散落的花瓣,而是非常真实的水中花。捧一把潭水,一定是深蕴花香,浓裹青翠。多孔拱堤将潭一分为二。堤上得月楼,金顶飞檐,以玉龙雪山为背景,与黑龙潭相影衬。来之前我们已是很熟悉这一艳丽绝伦的画面了,但此时此刻仍是驻步裹足,披负文人风雅,陶醉一番。绕潭缓行,沿路青栗茂密,那笔直粗壮的树干很少旁枝,树冠华盖,深绿得近乎墨。岸边的杨柳则是另一种绿,浅翠鲜嫩,枝梢垂下,永远是那一片温柔。
象山曾是叱咤风云之地,设坛问神几千年了,到如今已荡然无存。山腰间的解脱林是一座精美的建筑,细微的木雕镂虫镌兽,栩栩如生;油彩绘纹画案,丰富的颜色一笔笔描出了众生百态。解脱林现已辟为图书馆,潜心书本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吧。
我们糊里糊涂地走进一院子,空空的似乎没啥好看。有一老人从一房子走出,看见我们,便过来问我们是不是香港或国外来的,我们说不是,同时觉得这问题很奇怪。老人便高高兴兴地带我们来到他的房间。他说给我们看些东西,这些东西不给外国人看。房间了堆了好些书,老人从柜子里拿了一本页片已黄的长形本子,对我们说这是用象形文字写的<东巴经>。我们随手翻翻,有几个字一看便晓,如‘杀猪’一字,就是一把刀横在猪头上。虽说笔划繁琐了点,但字意简明直接,让人可以边猜边理解了。<东巴经>记载了纳西人祭天的言语,既是神话,也是长诗。纳西人创造了东巴文化,纳西象形文字更是目前世界上少有的保存得较完整和系统的古文字。这里是东巴文化研究室,老人名叫和开祥,是专门被请到此处翻译<东巴经>的。
我们问东问西的,老人兴致很高,于是坐下来讲了如下这个故事。当年丽江发大水,灾后只剩下一位男青年。该男青年向天祈讨一位女子,天予人便,于是繁衍了纳西世代人民,天便成了岳父,地便做了岳母。从此为了纪念天地,人们种下了一棵柏树,四周种下了三棵松树。老人还向我们描述了院子背后象山曾叱咤一时的盛况。象山上曾设有祭坛,四乡虔诚的信民逢年过节便杀猪宰牛来此献奉。现在虽然取消祭坛,但过节时,居民仍然杀猪祭天,只不过在家中罢了。
我们与和开祥老人交谈正欢,有一位身穿蓝色土布中山装的中年人提着暖水瓶路过,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他叫和国相,是隔壁丽江县博物馆(五凤楼)的。离开了东巴文化研究室,我们便往五凤楼走去。
五凤楼里居然不见一游客,说到底五凤楼也是丽江一处名胜古迹啊。又碰到了和国相,一回生两回熟。五凤楼即法云阁,建于明万历年间,原在芝山佛国寺,在一九七五年搬至玉泉公园。提起搬迁,和国相说到当年是一块一块拆开,然后在现址一块一块嵌起,工程浩大,许多朽木残砖还予修补撤换才建成眼前造型宏伟、精雕细刻的五凤楼。五凤楼为三叠楼台,高二十米。楼台均是飞檐八角,三层共二十四角。从每一个方向看五凤楼,均看到五檐如凤展翅,因此得名‘五凤楼’。楼顶宝塔插入云霄;飞檐下,檩梁均绘有蓝白纹案,红黄彩图。楼台八角上都雕了相叠的龙头,墙上描了金黄图案,四周建了红柱和大理石栏杆,一齐都显得富丽堂皇。五凤楼现在成了丽江县博物馆,和国相说这是云南唯一的县级博物馆。我们到时,云南电视台正在这里拍摄连续剧<四方街>,许多场景还没撤走。
和国相带我们来到他的十尺居室,里面有几个脸盆,泡了许多石头。原来和是个石迷,他经常到长江边捡石头。他拿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石,棕红色,形似牛肾,上面还有白色的纹路,我们个个都说像。他又拿出了一块如真鞋一般的,说有个日本人开价几百元,他舍不得卖。和国相另有一绝,写得一手好字,在电视剧<四方街>里还派上了用场。他为乾隆代书的匾牌‘辑宁边境’还挂在五凤楼上,指着那四个疾劲的大字,和显得无比自豪。临别前,他还送了我们每人一幅印谱,上冶‘丽江人’三字的东巴象形文字。
离开五凤楼,已是夜幕初降。在玉泉公园门口遇上了在西双版纳认识的比利时人DAVID。他很趣致地做了一些动作,说这是在丽江城中心看到的景象,问我们今天是什么节日?我说今天不过是八一节罢了,不是什么民族节日。带着好奇,我和两个女孩来到市中心。丁字路口灯光昏暗,却是人头挤挤,喧哗嘈杂。我们起初站在一旁静观,发现许多男青年动作非常粗鲁,一会儿扯女青年的衣尾,一会儿拍她们的后脑。这种情况在广州街头出现,不就成了调戏么,警察非干涉不可。然而这里却是一群群男青年围攻女青年,又是嬉笑声,又是尖叫声,但见女青年突出重围,又舍不得离开。我们心里越发好奇,于是向街上的人问个究竟。那些男青年都是避而不答,转身便走。我对身边的女孩说,这样吧,你们去问,我在一旁暗中保护你们。果然见效,那些男青年倒是与她们谈上了。可我一走近,那些男青年又吱声不发了。还是不清楚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入玉泉公园前,在饭馆吃饭时与两位纳西男青年搭讪,问他们是不是城里的?他们答是。又问他们为什么到街上吃饭?他们说晚上有活动。真巧,在拥挤的人群中又碰到了他们。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活动’。与他们讲上了两句,他们称今晚丽江的青年男女都来这里了。还想多问两句,但这时我们被大批的人围了上来,只好散了。最后终于从两位途经的老者中听到因由。每逢节日,这市中心便成了青年聚会之地。虽然有些动作粗鲁了点,但男女都不大会计较的。‘你们没有看到那些女青年被追逐后便和那些男青年聊上几句吗?’老者指点着。
我们在丽江下榻县二招,结识了几位香港游客。‘一休哥’是丽江通了,在这里住了三个月,走了三趟虎跳峡。在丁字路口又碰见了他们几个坐在栏杆上。听了‘一休哥’的一番详述后,我们对面前景象更加清楚了。所有公共假日如五四青年节、六一儿童节和七一建党日都有这类聚会。丽江的文娱活动不太多,这些节日便成了当地青年交结朋友的良机。一般下午五时过后便开始有人聚集于丁字路口和路口下方五十米处一个市场。来自不同地域的青年选择不同的聚集点。城里的穿着普通,与汉人无异,多聚集在丁字路口;四乡山村来的多穿上民族服装,集中在市场。听晚饭时认识的纳西青年说,这些衣着并未沿袭纳西传统,而是很大程度上接近白族服饰。晚上市场的聚会比丁字路口的早散很多,大概是因为路程遥远,赶路的青年天刚黑就离开了。
这样的聚会一般不会出什么事,但我们也看到有个女青年扇了男的一记耳光。场面很混乱,四周还是有警察巡逻。
在一旁看显然不够劲,入乡随俗,我们也加入了纳西青年的行列。一休哥,BILLY 仔和我三条大汉互相推搡,企图‘搏懵’。但只要我们的肩膀稍微碰着那些女青年,便吓得她们跑走了,显然她们晓得我们意图‘不正’。可怜我们举止斯文,也得不到她们的赏识。既然男的不被赏识,那么女的又如何?和我同来的两个女孩被我们推上了战场。只要她们被撞了,一休哥信誓担担地保证请她们吃水饺。两女孩站在人群中,不一会便有三、四个男青年围了过来,跃跃欲撞,可惜那些小伙子瞥见我们在一旁,便退缩了。说实在的,我们还是有点担心会出事,所以不会离开得太远。一直玩到晚上十一点多,考虑到明天要进虎跳峡,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独特的纳西族‘串姑娘’活动。有生以来,这么多八一建军节,这晚是最尽兴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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